圖：《冬日故事》第二幕劇照/Dave Morgan攝
莎士比亞的劇作《冬日故事》（The Winter's Tale）雖遠不及《羅密歐與朱麗葉》及《仲夏夜之夢》那樣廣為大眾認識，但它兼具悲喜劇的曲折離奇橋段——前半部分刻畫男主角矛盾複雜的內心情緒變化，凝聚出震懾人心的感染力，後半部分轉為描述一對小情侶相愛的歡欣喜悅；劇終則以大團圓作結局，戲劇效果對比極為鮮明。/劉玉華
據莎翁作品改編舞劇
英國皇家芭蕾舞團（簡稱「皇芭」）駐團編舞家克里斯托弗．惠爾頓（Christopher Wheeldon）根據《冬日故事》編排了三幕長篇舞劇（二○一四年首演），通過肢體動律呈現這齣別具戲劇性衝突及激情的莎翁傑作。
舞劇的原創配樂由作曲家祖比．托爾布特（Joby Talbot）撰寫，他曾為惠爾頓的另一部舞劇《愛麗絲夢遊仙境》創作配樂。
劇中西西里國王李奧提斯（Leontes）因受到莫名的嫉妒驅使，竟在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認定皇后赫敏妮（Hermione）與波希米亞國王普利希尼斯（Polixenes）素有私情，並懷有孽種。李奧提斯盛怒之下，不僅憤然跟普利希尼斯割席（他倆原是兒時好友，感情深厚），更以叛國通姦罪名把皇后押進天牢禁錮。
李奧提斯暴戾莾撞的舉措導致小王子因眼見母后判罪，悲傷過度夭亡、皇后誕下的女嬰被勒令遺棄遠方異域、皇后因失去兒女悲慟過度倒地不起。刻下，他才恍然察覺自己傷害了至愛的親人。自此，他為犯下的大錯懺悔，終日哀悼死去的小王子和皇后。
轉瞬十六載時光飛逝，赫敏妮皇后在獄中誕下的小公主，僥幸逃過大難，得到善心的牧羊人爸爸收養，取名珮迪塔（Perdita），如今已長大成人，並跟喬裝成牧童的波希米亞王子弗洛爾素（Florizel）情投意合。
國王普利希尼斯反對兒子與身份低微的牧羊女談婚論嫁，勒令追捕牧羊人一家。小情侶夥同眾牧羊人逃亡到西西里國，懇求李奧提斯出手相助。混亂中，李奧提斯發覺珮迪塔戴着的綠寶石項鏈正是當年他饋贈予皇后的信物，遂揭發珮迪塔乃之前險被殺害的小公主，父女相認。接着，發生了更教人驚訝的事情：赫敏妮皇后墳墓前一尊新近塑成的雕像竟然活了過來。她恍如起死回生地返到人間，再次跟李奧提斯重聚。
二○一六年適逢莎士比亞逝世四百周年，「皇芭」四月底至六月初在倫敦高文化園皇家歌劇院再度搬演此劇，連演十三場。
觀看演出之餘，趁機與舞劇的男主角兼原演出者，「皇芭」首席舞蹈員愛德華．屈臣（Edward Watson）訪談，請他分享飾演妒火焚心的李奧提斯的體會。
深層次掌握角色心理
劉：這次重演《冬日故事》，你在掌握李奧提斯這角色的心理狀態方面，較首演時可有更深入的理解？完成舞姿動作的技巧要求時可有較之前更感揮灑自如？
屈臣：唔，如今我對為李奧提斯編排的動作舞段確實比之前更熟習，能夠做到再加把勁兒將姿態動律「擠壓」得多一點，好讓我從中獲取更多與角色性格相配合的深層次含義，以便更準確地表達預期的效果、義意；而非只是在做動作，不是為了純粹完成舞步！（I can squeeze it a bit more and make it say the right thing rather than just doing the steps）。
劉：《冬日故事》首演時大概花了多少時間準備、綵排？
屈臣：從排練室到搬上歌劇院舞台是個很長的過程哩！我想，從二○一三年十二月開始，一直到二○一四年四月；待編導把全劇剛排完，緊接着就公演了。
現在有機會又多演幾場後，讓我發覺了這個人物性格不同方面的特性。今回我共參演六場表演，直至昨天為止我已演出了三場。舞團這次安排了三組不同的舞蹈員擔演多個主要角色，首演時則只有兩組舞蹈員。
劉：李奧提斯因疑心妻子跟普利希尼斯有染，親手摧毀了一己本來樂也融融的家庭。雖然他後來能跟失散的女兒相認，皇后又奇跡地「復活」，但最終他疼錫的小王子卻仍是返魂乏術。他霎時間的嫉妒實在令人費解，其失去理智，近乎瘋狂的行為自招禍害，值得同情嗎？
屈臣：那不是瘋狂的狀態，而是因忌妒滋生了無比強大的能量，完全佔據了他整個人的心神（It's jealousy that's completely consuming everything）。李奧提斯心生嫉妒真箇是莫名其妙！這一點也是整個故事教人感到奇怪之處，在沒有任何其他事件、情節鋪墊的情況下，他突然間迷失在極度妒忌的情緒中。
劉：記得第一幕其中一場李奧提斯、赫敏妮和普利希尼斯三人先是融洽和諧地共舞，大腹便便的赫敏妮興奮地請兩位國王同時把手放在她的肚皮上，觸摸胎兒的躍動。只見你的手掌頃刻間儼如邪靈附體，蠕動顫抖恰似猛獸的利爪。與此同時，赫敏妮、普利希尼斯，以及台上所有的舞蹈員都倏地變成了「石頭人」，全部處於靜止的「定格」形態，只得你一個人繼續舞動。
你的舞姿充分宣泄了內心激動不安的情緒，並抒述了你思量懲罰他倆的憤恨心情。演出的時候，你如何投入上述的場景裏去？
屈臣：只需按故事情節開展去演繹李奧提斯驀地湧上心頭的妒火即可，很容易！（He just snaps and he just decides. So it's very easy to do）。
當我把手放在赫敏妮的肚皮上時，即時閃過腦海的景象卻是──我的摯友到訪作客九個月，她湊巧懷有九個月身孕。砰！馬上意識到事有蹺蹊，即時判定他倆背着我出軌。劇情就是如此這般發展（That's the story）。
負責編舞的克里斯托弗希望營造預期的戲劇性效果，特意安排整個場景變成「定格」狀態。這樣的表現手法可以令觀眾察覺到我的獨舞實質上是直接呈現我當場的想法。滿腦子的猜疑、忌妒都不是真實的情況，完全只是李奧提斯主觀認定的情形而已。
由是，這段獨舞的姿態跟我們仨一開始共舞時動作舞姿表現的和諧互動情緒，形成了極大的對比。
劇情發展至這一場景，可說是個轉折點。之前夫妻相敬如賓、友朋互愛互重的幸福歡樂，蕩然無存。接下來的演出，無論是舞蹈編排、整體的氣氛效果都跟第一幕截然不同。
劉：編舞家首演此劇時選定你作為扮演李奧提斯的第一組演員，他如何引導你了解這個人物的特性？
上述獨舞的舞蹈動作設計可有直接借用莎士比亞劇作的原文詩句？
屈臣：我們閱讀了原著劇本，一起商討制訂舞劇每一幕需要呈現的各個場景，選取主題意念和構思效果。原文大量的對白、台詞，根本不可能盡用。舞劇主要擷取故事展現的情緒、事件發生的場景，絕非以舞蹈動作去逐一配對文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對我來說，記着原劇某些關鍵字，以及不同場景發生的事件均能誘發我投入演出。
原文描述李奧提斯深感嫉妒的場景，他先說感到「很熱，很熱！」（Too hot! It's too hot）稍後，他又說感到猶如吞下了一隻蜘蛛，蜘蛛藏在他體內，他遭受重創。
李奧提斯的獨舞正好流露了他備受折磨的痛苦感受。 （倫敦專訪 上）
作者按：愛德華．屈臣曾於二○○八年七月隨英國皇家芭蕾舞團訪港演出長篇舞劇《曼倫》男主角。
他於英格蘭東南部肯特郡出生，少年時在英國皇家芭蕾舞學校接受訓練，一九九四年加盟「皇芭」，二○○五年擢升為首席舞蹈員。因演出《冬日故事》中李奧提斯一角，二○一五年獲頒莫斯科貝洛瓦舞蹈大獎（Prix Benois de la Danse）年度最佳男舞蹈員獎。同年，又得到英女王頒授MBE勳銜，表揚他歷年取得的藝術成就。
《冬日故事》的鐳射／藍光影碟在影音店有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