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五十歲魯迅與一歲海嬰/作者供圖

　　中國是禮儀之邦，親友間迎來送往互贈禮品乃人之常情，逢年過節更是如此。大文豪魯迅先生也不例外。

　　魯迅送禮絕不走「奢華路線」，他遵循「禮輕人意重」君子之風，值得一談。

　　熱愛生活的魯迅終身童心不泯，他喜歡玩具，不僅樂於收藏，還常給親友和鄰居的孩子送玩具。他在一篇文章中說「遊戲是孩子最正當的行為，玩具是兒童的天使」。一九一三年春他到北京教育部出任僉事一職（相當於現在處級幹部），當年六月就買了兩個泥塑「不倒翁」玩偶，寄給遠在南方的胞弟周作人和周建人。當時兩個弟弟都已二十多歲，足見魯迅的手足情深和濃濃愛意，也凸顯出他的「暖男」性格。他還給瞿秋白、曹靖華等人送過玩具。據許廣平回憶，海嬰出生之前，魯迅見到喜歡的玩具也會買回家。他的書櫃裏有白色陶小馬、紫色磁水桶、綠色磁青蛙等，還常常被侄兒、侄女們拿出玩耍，甚至「偷走」。

　　魯迅很愛孩子，海嬰生下後，他更是經常光顧雜貨店乃至地攤兒，大凡能開發孩子智力、陶冶情操的，就慷慨解囊，買來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賽璐珞（硝化纖維塑膠）玩具，逗孩子玩，看着海嬰開心的樣子，迅翁也會放聲大笑，他要讓孩子享受歡樂的童年。孩子五歲那年，迅翁還買來一套木工玩具，海嬰高興至極，成天擺弄着玩，建堡壘、造樓宇，一副小建築師模樣。一天海嬰從別人家見到留聲機，覺得很好奇，就央求母親買，當時留聲機屬奢侈品，迅翁平日生活節儉，得知後就爽快地買了一台，抽空與妻兒一起聆聽音樂唱片，儼然一位可愛的「奶爸」形象……這些也為海嬰長大後當電器工程師埋下伏筆。

　　身為作家，書籍當然是迅翁送禮的一大偏愛。他送的書有自己的著作，也有他編輯或購買的書刊。每當自己出版新著，他就列出一份贈書單，簽上名，寄給天南海北的親朋。有時還會讓印刷廠留出一些不切邊的「毛邊書」，當做「禮品書」贈人。

　　魯迅擅長古體詩，贈詩是他另一種送禮形式。他的詩作中有三十首就是饋贈別人的，其中有精心修改潤色的，也有倚馬可待的即興篇。著名的《自題小像》「靈臺無計逃神矢，風雨如磐暗故園。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就是他一九○三年留學東京時寫在一張照片背面贈予好友許壽裳的。

　　迅翁名句「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源自他一九三二年十月送給柳亞子的《自嘲》一詩。最初該詩是寫成條幅「請亞子先生教正」的。一九五四年柳亞子為迅翁這幅手跡寫了一段題記，裱進卷軸，其雲：「此為魯迅先生在上海時親筆題贈之作，其詩萬口爭傳，對廣大人民起了極大教育作用，具有深遠歷史意義，余保藏至今懸諸座右……」該詩也成了毛澤東、周恩來、郭沫若等人題贈國際友人的範文。

　　魯迅還給毛澤東主席送過禮物。一九三六年十月初，毛澤東很想從「國統區」搞點書籍來看。當時迅翁已病入膏肓，他聞訊後仍抱病開列一份書目，包括自己的《吶喊》、《彷徨》、瞿秋白的《海上述林》、鄒韜奮的《世界新聞》、《大眾生活》和《論語》、《隋唐演義》等古籍，裝了滿滿幾大箱。又特意買些金華火腿和巧克力，通過地下交通網經層層關卡千山萬水送至延安。毛澤東見到這些來自上海的禮物，喜不自禁，連聲說「太好了，謝謝啦！」打開火腿和糖果，他更風趣道：「可以大嚼一頓嘍！」

　　幾天後（十月十九日），五十六歲的迅翁因肺結核英年早逝，其遺言第一條就是「不能因為喪事收取任何人一文錢，但朋友的不在此列」。彌留之際，他還堅持原則、不改初心，一句「但朋友的不在此列」，又凸顯了先生濃濃的人情味，令人唏噓景仰！

　　親友深諳魯迅的個性，送他的禮物也多是圖書、畫冊或者圍巾、摺扇、茶葉、糕點等，「含金量」都不高，迅翁還每每將這些寫進日記，記着親友的情感……這一切都印證了這位「民族魂」的平民意識和高潔情操。重溫魯迅先生的這些「生活小事」，我們應該見賢思齊才是！聯想今天，壓歲錢越來越重、紅包越來越鼓，某些人更將送禮當成覬覦的手段，將年關視為行賄和跑官買官的「良辰」，實在可悲、可惡、可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