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Joseph（左）與David（右）是業主與租客的關係，也是功利與道德的對照 黃迪祺攝

對於創作劇本而言，一個人的獨腳戲不難寫，三個角色以上的戲也相對容易處理；至於主要角色和群戲交錯的劇本，當然有賴經驗豐富的編劇才能駕馭。從來，兩個人（角色）的劇本都是最難寫的。若要寫出戲劇性，便更加困難。

潛藏角色 推動劇情

影話戲將新進編劇蕭勁強的短劇《別驚慌》發展延續成獨幕劇《那一夜，你來收樓》，於葵青劇院黑盒劇場演出，說的就是地道香港社會撕裂的具體狀態。那一夜，David（羅松堅飾演）租住房屋的業主Joseph（鄭嘉俊飾演）來訪，目的就是向David要求提早終結租約，收回房屋。David不甘成為被壓迫的租客，以租約未完斷然拒絕。二人為此拉拉扯扯，互相糾纏，本來戲劇性就止於要求和拒絕之間，類似的兩個角色戲劇大多不外如是。

兩個角色的劇本，不管故事主線如何清晰，劇情枝葉如何豐富，總難避免要由兩個角色不停對話推展演出。《收樓》的情況大概相同。然而，全劇除了兩個男角因為收樓問題而互相拉鋸，更重要是編劇埋伏了另外兩個不露面的角色：David已死的妻子Grace，以及那間對香港人生活影響至深的死物──房屋。

David與Grace不單租用Joseph的房子居住，還期望終有一日可以將房子買下來，達成晉身業主的願望。然而，Grace因為長期患病，為了讓David可以成為業主，竟然不惜在房子自殺，以此獲得保險金賠償，同時也將房子變成「凶宅」，樓價貶值，原業主無從出售，於是David便有能力購入單位。

《收樓》的副題是「真係死，都要間屋？」其粵語的含義確實可圈可點。《收樓》以極端的手法，表達香港人對住屋問題的困擾和無奈。David與Grace代表現時社會不少年輕新一代夫婦，小兩口渴望自組小家庭，但收入卻難追上狂飆的樓價。Grace的死亡不單是個人的遺憾，也是對病態社會的強烈控訴。另一方面，劇本將Joseph處於負面的對立位置，雖不讓Joseph代表社會上的地產霸權，但實際上是背負着某種功利主義態度，推動着經濟至上、道德淪亡的思潮。即使Joseph也是小資本家的身份，但其立場卻對社會產生深遠影響。

《收樓》的二元對立局面，一方面形成強烈的戲劇衝突，也為小市民吐盡心底鬱氣。另一方面，導演羅靜雯並不純粹以衝突來取悅觀眾，也以夾敘夾議的手法，在批判和議事之間作出平衡。全劇的主軸在於David和Joseph二人間的爭辯，從而逐漸揭發Grace的死亡控訴。

整體設計 感染強勁

在寫實情景之間，導演安排Joseph手執擴音話筒講述其價值取向，從飼養寵物的方法，以至經營生意之道，彷彿說得頭頭是道，理直氣壯。同時，David在觀眾席同樣以無線話筒作答，每每以理論說明事實背景和緣由，顯出真理越辯越明，蓋過劇本單純以感性衝擊觀眾思維。

全劇的藝術合成狀態，也令演出產生統一而具感染力的風格。影話戲一向愛以錄像投影來配合戲劇訊息，是次《收樓》的投影處理，既是恰到好處，亦恰如其分地呈現劇場氣氛，亦能彰顯角色的起伏心態。阮漢威為三面觀眾設計了一個空洞舞台，讓兩位演員可以盡情運用方寸之地，互相對峙，互不相讓。在觀眾席正面方位的小欄杆，展示了房屋的虛擬位置，但同時讓全劇釋出表演和討論兩種不同的定位。音響設計師溫新康為全劇營造出壓迫性氣氛。在演員以無線話筒互相批評的環節，更以聲音質感來強化角色的演說內容。

最後，兩位演員都散發出強烈的能量，全劇雖只八十多分鐘，但二人從頭至尾高度集中，聲音和形體俱保持高度狀態，在近距離的黑盒劇場，能夠處處直擊觀眾心靈。

（圖片由影話戲提供）

文：佛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