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圖:尾聲場面讓觀眾感到「傷健共融」得到真正的實踐
香港展能藝術會主辦的舞台劇《路.一起走》,在卓柏麟與陳美莉編劇、陳美莉導演下,成為一齣構思獨特的傷健共融劇。筆者觀看了二月十八日日場演出。
《路》劇由三位著名殘疾藝術家跟多位專業演員合演,劇情不是典型地寫殘疾人士受歧視,然後經某些激勵及努力後,令觀眾感到他們的能力、成就跟正常人沒分別或甚至超越正常人,而是劇中的殘疾角色都覺得自己是正常人,只是有私心的女主角Mandy(余玉華飾)覺得殘疾角色的選擇是「不正常」的,編導透過整齣戲要觀眾反思何謂「正常」與「不正常」。
「鏡子理論」貫穿戲份
劇中,健全藝術家Mandy本與三位殘疾藝術家決定以「豬」為藝術展的創作題材,但劇首Mandy發了一個被豬追逐的噩夢便對豬產生恐懼,於是她竟逐一游說李軒、鄭啟文和廖東梅改以「白鴿」為藝術展題材,說了一些「白鴿較豬有貴氣」之類的偏見、歧視話,結果李、鄭和廖都聰敏地婉拒了「白鴿」的建議……劇情發展除了使觀眾感到白鴿是比喻受吹捧、有權力的人(如Mandy),而豬是比喻受歧視、沒權力的人(如三位殘疾藝術家)外,更重要是看到三隻「豬」不像Mandy原先認定般蠢。
妙趣的是,「豬等於蠢」這種約定俗成的說法、印象,緊扣了劇首「Mandy赫然從鏡中見到自己變成了豬」(怕變蠢)的心魔戲,這心魔戲又精警地彰顯出編導的創作意圖。陳美莉於場刊「導演的話」便指《路》劇的創作跟法國心理學家Lacan的「鏡子理論」有關,並舉了個例作解說:「大部分人主觀的理解都認為人要成家立室並認定這是正確的事,沒有成家立室的便成為『他者』,主體往往將『他者』再現成不圓滿不幸福的形象,甚至標籤為『剩女毒男』等等的負面詞語。」
編導巧妙地將「鏡子理論」放進三個殘疾角色的戲份中,安排兩個演員穿着相同服裝飾演同一個角色並一起演出,即李軒、鄭啟文和廖東梅演回自己,林芷沿演「李軒二號」、簡喬演「鄭啟文二號」、陳穎璇演「廖東梅二號」,令觀眾看來「二號」就像「一號」(本人)心中的「另一個我」(是個身體健全的「主體」),而「一號」反而是個不健全的「他者」。
隨着李、鄭、廖逐一婉拒Mandy的戲份演過後,觀眾會感到所謂「主體」與「他者」其實是毫無意義的外表偏見/歧視,因在編導那跟外表無關的細緻戲劇編排下,「主體」與「他者」確顯得界線模糊,起碼一與二號角色於劇中是相處融洽兼在演繹台詞、場面上甚具默契,林芷沿、簡喬都能準確地演活李軒、鄭啟文說話時的風趣和口齒伶俐,陳穎璇也在身體動作的演繹上跟廖東梅的身體特質有很多神似之處,體現「二號」不但沒看不起「一號」這個「他者」,還見到「二號」是個要依附「一號」存在的角色,以及「一號」於全劇比「主體」更優勝,如導演透過投影展示的廖東梅畫作、鄭啟文攝影作都是「一號」(不是「二號」)在現實中的作品。李軒「一號」不只替《路》劇創作出效果不俗的配樂,更根據劇情需要作現場電子琴演奏兼演唱,一段拿「豬」和「白鴿」作即興填詞的戲便充滿幽默地令懷着私心的Mandy知難而退。
傳譯員也是表演者
鄭啟文「一號」是坐輪椅的,導演聰明地安排身為「二號」號的簡喬穿滾軸溜冰鞋演出,觀眾易感受到言行充滿衝勁活力及善於將自己的樂觀朝氣感染別人的「一號」,似把所坐的輪椅視作切合自己心境的滾軸溜冰鞋。廖東梅本人不懂說話,陳穎璇就替她講出心中的看法,若撇除陳的說話,觀眾仍能從廖的神情和身體語言中感受到這無言藝術家是頭腦清醒兼很懂得跟人溝通,包括與充滿默契的爸爸一齊擊退Mandy。劇中可見真實的廖東梅爸爸(廖博興)和馮祿德飾的廖爸爸,真假爸爸在外表上有出入,但撐女兒的愛女之心同樣真摯。
除了二人分飾「主體」與「他者」外,編導還用了其他處理得甚佳的角色、場面設計,深入淺出地彰顯劇本要表達的信息,當中最令觀眾共鳴的是Mandy跟其愛韓風的助手(簡喬分飾)為韓國流行曲作爭論,Mandy指韓歌遠比不上古典音樂,這偏見心態正跟豬比不上白鴿和單身比不上結婚同出一轍。
劇中有一場戲寫Mandy曾刻意創作一些沒個人風格的藝術品,四個穿白衣的藝評人角色(跟劇首眾演員穿黑、白衣演噩夢戲一樣,可見服裝設計者趙婉妏透過服裝顏色質疑現實的非黑即白、沒灰色地帶)卻指藝術家要成功必先有鮮明的個人風格,於是編導於劇末便作了個關於偏見、對人不對事的實驗,這實驗證明沒知名度的藝術工作者創作出的藝術品往往不比著名藝術家為差,只是普遍人的思維不會想到Mandy會向其助手偷取靈感。而講普通話的燈光師(林芷沿分飾)能創作出一件似跟燈光無關的藝術品,則像諷刺部分港人歧視內地人,忽視他們或有多方面才能。至於三位殘疾藝術家跟Mandy合作創作一件藝術品的驚喜結局,更是有力地印證「世事無絕對」。
演區有四位令聽障者可投入看戲的劇場視形傳譯員,傳譯員的任務不只用手語翻譯演員們所講的東西,而是成為整個演出的表演者。劇首眾傳譯員分別扮Mandy和豬,身體動作既多又有動感,似演形體或舞蹈劇場,當中演戲最多的傳譯員胡國朕又跟Mandy演對手戲及跟Mandy的助手齊跳舞,飾Mandy的余玉華也模仿傳譯員的手語,使觀眾感到「傷健共融」得到真正的實踐。
(圖片由展能藝術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