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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中戰事(下)/李夢

時間:2016-12-15 03:15:52來源:大公網

  戈雅描摹戰爭殘酷的版畫作品。作者供圖

  如果不是倫敦泰德美術館正在舉辦的一場回顧展,我並不會知道英國藝術家納什(Paul Nash,一八八九─一九四六)曾留給世人如此出眾的戰爭畫作。納什雖說只活到五十七歲,卻親身經歷兩次世界大戰。他的藝術創作乃至於他的人生,都被這兩場慘烈的戰爭徹底改變了。

  納什之所以熱衷風景畫創作,大概因為他在白金漢郡鄉間長大,日日與英國郊野的林木與溪流為伴吧。這位律師的兒子原本想效法外祖父去參加海軍,卻未通過考試,在朋友鼓勵下報讀知名的斯萊德美術學院,竟獲選中,於一九一〇年入學。四年後,他畢業,原本期待做一名畫家,卻被告知因戰爭爆發,要去參軍。命運就是這樣,時常跟人開玩笑。

  納什被派往歐洲西線戰場。在那裏,他見到鐵絲網,見到烏雲與硝煙,見到種種與白金漢郡自然風光迥然不同的情形。所見所聞盡是晦暗、滄桑且悲涼,這反而激起他的創作慾望。他那一時期的作品,大致是寫實的,也不乏怪誕的、引人驚恐慌亂的意味。他用非常誇張的筆法,畫那些被燒焦的樹木,陰森的戰壕以及黯淡的日光。他的那幅名為《日出》的作品,以灰黑與深藍為主色調。太陽是慘白的,樹木盡數枯死,完全找不出任何日出時分的光明與希望。而另一幅代表作《梅因路》中,日光透過雲隙落下來,同樣沒有溫煦之感,竟如刀片般鋒利。

  一戰為青年時代的納什帶去畢生難忘的悲傷,卻也幫助他確立了詭異卻獨特的藝術表達。他不依循透視法,也不按照冷、暖色調的慣常邏輯,而是將現實與想像拼接在一起,換句話說,像是將夢境堆放在紙面上。

  到了一九三〇年代,納什作畫愈發自在,漸漸連寫實風格也拋開,徑直走去抽象主義乃至超現實主義的情境中。納什在一九四〇年創作的《死海》中,尚且有海浪、十字架與納粹標誌等具象物件,而他生命最後一、兩年中創作的諸如《德國戰場》等作品,已然抽象意味濃郁,偏向以色塊而非線條,表達情緒之起伏以及慾望之複雜難解。

  如果說納什樂意用抽象筆法描摹戰場的慘烈殘酷,西班牙畫家戈雅(Francisco Goya,一七四六─一八二八)則不憚以最寫實且直白的筆法,揭露戰爭的罪惡。一八〇八年,法國軍隊在拿破侖率領下入侵西班牙,開啟一場耗時七年的半島戰爭。戈雅以此為題,除創作出那幅知名的、描摹槍決情景的《一八〇八年五月三日》,也完成了一系列數十件取名「戰爭之災難」的版畫作品。

  創作這一系列戰爭畫作時,戈雅已是西班牙皇室的御用畫家。不論出於為王室鼓吹抑或出於愛國的目的,他在這些作品中表現出鮮明的反對戰爭及聲討侵略的立場。畫中的殘肢與鮮血,每每給觀眾非常強烈的不適感,可戈雅並不避開這些殘暴與血腥的元素,甚至有意放大作品中的力量及情緒,想來他本人對於這場法國人的侵略,亦深惡痛絕吧。

  戈雅在描繪戰場時,雖然選擇了諸如行刑、槍決以及強暴婦女等不同場景,卻無一例外以「堆疊」方法畫成。畫中人與物件常常是擠壓在一起,互相纏繞,互相撕扯並制約,以至於這些作品雖然只是黑、白兩色,卻因畫家構圖與意象排布的恰切,生出一種巨大的張力。我曾在某次拍賣預展現場見過戈雅的素描小品,感慨於畫家功力之深。他以寥寥數筆,畫一位洗衫婦女在風中翩飛的衣袂。只是這被風吹起的衣衫以及踮起腳的背影,便描畫出十足的小女兒情態。而在這一系列戰爭畫作中,最引我注意的是畫中人的眼神。不論侵略者傲慢與放肆的目光,抑或被侵略者眼神中的孤苦無助,都極其傳神。

  在納什的戰爭作品中,我們見到山川林木俱呈現出冷硬且狂亂的樣貌;而在戈雅的作品中,藝術家將更多筆墨留給人,透過人類之間的互相討伐與戕害,將人性中黑暗與醜陋的一面揭露出來。由此可見,戰爭的殘酷不過是表象,人性中的惡才是戈雅不厭其煩揭示的主題吧。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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