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母年紀大了,身體大不如前;可一到年根兒,就又開始忙活,只為早早準備,收拾停當,好等你回家過年。「我」日夜守着父母,看他們忙早忙晚、忙這忙那,雖累,心裏卻開着花兒,一朵又一朵;等你回來,便可開滿整個家。
那半窖蘿蔔白菜,是父母踩着冬來的腳步,一棵棵收回,又一棵棵遞下窖的,沒有凍壞絲毫。家裏地少,這種一片兒,那種一片兒,費了好大勁,才湊了半窖。這些沒施丁點兒化肥的綠色蔬菜,父母視若珍寶;平日省着吃自不必說,還隔三差五下窖查看是否腐爛。
稍有爛葉,他們便一個窖內一個窖外,一棵棵遞出剝葉、晾曬,再一棵棵遞下碼好、貯藏。這一冬,為了這些菜,父母不知要這樣重複多少次,只為將最新鮮、最可口的留到你回家。
以前臘月裏,父母都要泡豆推磨做豆腐,可這幾年,他們做不動了。一天,母親早早起來,背着地裏打的黃豆,和鄰家大嬸商量:啥時候做豆腐,也幫帶着做點,油炸醃好,等孩子回來吃。做豆腐那天,母親坐在灶前幫忙燒火,不時指點一二,不時唉聲嘆氣:孩子也吃不上我親手做的熱豆腐了。一條條雪白的豆腐,母親慢慢放入油鍋,片刻便炸到金黃,裝了滿滿一小甕。
父母種地打的糧食少了,那頭養了一年的豬並不肥;他們常坐在豬圈那,對豬說:好好養膘,過年就指着你呢。豬卻不聽話,殺了不到二百斤。殺豬那天,母親沒敢看,只一旁吩咐父親:豬頭賣了,咱做不好孩子不愛吃;排骨剁碎,用塑膠袋包了凍好;四條豬腿留着,孩子最愛吃。製造醃肉時,彎腰往缸裏碼肉的母親,數次將紅楞楞的小肉塊蘸完鹽遞到身後,父親苦笑:我這牙口兒哪咬得動!母親一愣神:忙暈了,從前孩子在時吵着要吃,習慣了……
一年不住人,你的房間父母收拾得很認真。長竿綁着笤帚將房頂、四牆、掎角旮旯全都清掃一遍,小蟲蟲、蜘蛛網全不放過。床單、枕巾、毛巾、香皂全都換了新的。父親將鐵爐重新安置好,換了嶄新的煙筒,備足了乾柴煤炭。尋個大晴天,母親將你的被褥拆洗了;帶上老花鏡,花一天時間一針一線細細縫上;拿到院裏曬足了陽光,疊好。或許是累了,借着暖暖的爐溫,母親枕着你的被子竟然睡到了下午;睜眼便和父親說:我夢到孩子了。
整理房間,翻出了許多照片。父母一張張端詳着:這張是上小學時的,那年月吃不好穿不好,瘦瘦的身板兒穿着他哥的舊衣,有點兒大啊;這張是上初中時,孩子長大了,臉上的小痘痘他嫌難看,我看着咋挺順眼呢;這張是上師範時,孩子省吃儉用掙獎學金,瘦成這樣怪心疼呢;這些是在農村教書時和學生照的,他還是個孩子就教起了孩子,還算有出息呀……還有一摞榮譽證書、幾本書,父母都整理好,放在了你床頭,說你肯定會在睡前翻一翻!
村裏賣年貨的小販多了起來,每次小喇叭一響,父母都要圍上去,挑三揀四,買東買西。正宗的紅薯粉條,買上一捆,做燴菜入口爽滑、嚼勁十足;乾海帶買了,開水焯好,切成細絲,曬乾,吃時一泡便好。母親買了一卷皺紋紙,說要你幫她做燈花祈福;父親買了一壺二十年的棗酒,說要和你好好喝兩盅。香油、醬油、醋、味精,他們平時就將就着,用完也懶得買,這下一次買全,不想讓你感覺飯菜寡淡無味。鍋碗瓢盆筷碟盤,該換的都換了,全都清洗乾淨,不留一絲污漬。過年寫對聯用的大紅紙、墨汁都買好了,非要等你回來寫,說貼你寫的對聯才算過個火紅年、團圓年!
父母忙活的時候,我就跟在身後,形影不離。村裏人打趣他們說:大黃一年到頭守着你倆,真是個「好孩子」。我搖搖尾巴,「汪汪」兩聲,乖乖尾隨;但我知道,父母更需要你;他們日思夜盼已等了你一年。
家裏一切都準備好了,就等你回家過年,這次可要多住幾天啊!